丁芒传奇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 祖丁远

一

丁芒，原名陈炎，又名陈轶明，1925年9月出生于南通。小时，身体羸弱，经常生病；也并不十分聪明，上小学读二年级时还留了级。三年级后学习成绩才好起来的，而且越来越好，每逢考试，成绩一直往前赶，后来竟常常名列前茅。

那时，学校提倡阅读课外书籍，班主任对学生借阅书籍都要登记。他读的书最多，往往登记表要用几张纸接起来才够填。由于书读得多，知识增进很快。他在小学阶段，把中国古代小说代表作几乎就读完了。初中时，他的视野更扩大了，开始阅读“五四”时期的一批进步作家如茅盾、巴金、冰心的作品，他都很有兴趣，读得手不释卷，同时跃跃欲试地练习起写作来了。

他从初中二年级直接跳到高中一年级。在这个阶段，他接触了大量的抒情文学，包括阅读了大量的旧体诗词。也就从那时起，培养了他的诗感。

夏天，明朗的夜晚，几个邻居青年纳凉拉琴，抑扬的琴声飘然而来，把他引入似梦非梦的境界，渐渐使他进入一种幻想。于是他就编造富有诗意的故事，塑造意境，提炼诗句，写成一首首旧体诗……这可说是丁芒文学艺术的萌芽。

1943年4月，在高中毕业前夕，丁芒的诗《四月的黄昏》发表在当时南通出版的《江北日报》上，这是他变成铅字的第—首诗。从此，他的诗情一发而不可止，他不断地为《江北日报》的副刊《诗歌线》写诗。那时《诗歌线》主编章品镇，给了他不少支持和鼓励。与此同时，党的地下工作者也抓紧对这个倾向进步、勤奋老实的青年进行教育，提高他的政治觉悟，他的诗风因此很快摆脱了迷惘晦涩的纠缠，而开始面向现实社会，出现了严峻的沉思性的篇章。

1945年7月，日本投降前夕，丁芒失业，经党的地下工作者顾迅逸介绍，去《江北日报》当记者，兼编《诗歌线》《散文》两个副刊专页。国民党接收后，《江北日报》改为《东南日报》，丁芒继续任记者，还利用业余时间编辑副刊《东南风》。他用轶明、艾洛莱、田立、田复离、陆尔伦、舜封、岑中逸等笔名发表了许多诗歌、散文。如果说，创作有高潮的话，丁芒一生中的第一个创作高潮是在1943年至1945年底。这段时间里，他一共写出诗歌二百多首，还有大量杂文、论文、散文和小说。这是他青年时代进入文学创作的丰收年代。

二

由于丁芒不断地写作和发表进步倾向的诗歌、小说和报道，被国民党当局认为宣传赤化，于1946年1月把他开除出《东南日报》。这一来，不仅记者当不成，连副刊也编不成了。那年3月7日，他离开了南通城，进入解放区，并留下一首诗《告别》(后来此诗经孙平天之手在3月8日的《新通报》上发表)。哪晓得在他离开的十天后，南通城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“三·一八”惨案，曾和丁芒一起战斗的一些同志，如顾迅逸、孙平天、李天择等惨遭国民党反动派逮捕杀害。

丁芒有幸逃离虎口，由地下党组织送往新四军部队。从此，他就完全处在共产党的怀抱里，得到党的乳汁的充分哺育、滋润。他的诗又有了新的发展，根据对部队生活的感受，创作了《新四军的母亲》，又结合部队诉苦运动，创作了《陈德生一家被活埋》等。这些诗歌后来有的收进了《华中诗选》，有的编入了《中国四十年代诗选》。

丁芒参加淮海战役后创作了诗《阴天过去见晴天》，发表在《新徐州日报》上。建国以后，他在海军部队工作，写出了《红色信号兵》《勇敢》等诗，发表在《人民文学》杂志上，后来还被日本作家翻译成日文，编入《中国解放之歌》一书中。同时又创作了报告文学如《海鹰》《英雄艇》等，《海鹰》曾被苏联作家译成俄文，刊载于《红海军》杂志上，《英雄艇》则印成单行本发行。

1955年，丁芒调去解放军总政治部，为《星火燎原》编写革命回忆录，给青年读者提供政治思想教育的教材。同时他自己坚持业余创作诗歌、散文。

丁芒诗歌创作进入第二个高潮，要从1956年算起。这一年，他去了云南。在这山明水秀、风景如画的南国土地上，他感受丰富，诗意汹涌，写出许多构思新颖别致的诗歌。一次他和作家、诗人管桦闲谈，管桦对丁芒风趣地说：“高潮时要抓紧写，过去了，就抓不住了。”在这段时间里，他编成了《欢乐的阳光》诗集，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出版（今上海文艺出版社前身）。

在1956年至1958年的三年时间中，丁芒创作与发表的诗作比较多，影响大，奠定了他在诗歌界的位置。这段时间也可算是他诗歌创作的第二个高潮。就从那时起，丁芒已享有盛名了。

三

1957年春天，他应上海《少年文艺》的约稿，写了一组《动物园随笔》组诗，—部分发表在《少年文艺》上；一部分发表于吉林《长春》杂志上。这组《随笔》诗，客观地说，是在左的路线影响下，为配合反右运动而作的。但是左视眼们站在怀疑一切的审视点上，却仍然歪曲诗作的初衷，把“左”说成了右，把这组诗当成反党诗批判，把专政的铁拳砸在他身上。当时，丁芒正是创作旺盛时期，反映海军英雄生活的《蓝色的征途》的传记体小说已由北京出版社出版，中国青年出版社还正在印刷出版他写的《高加索的烽火》一书，因为他受到了批判，出版时竟把丁芒的名字也抹掉了。

这次对丁芒莫名其妙的批判，虽然由于有位赏识他的首长说了话，没有划为右派，但到1959年，还是给他戴上了“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”才罢休。结果党籍被开除了，行政降三级。接着，老婆离婚，弄得个妻离子散，使诗人第一次品尝了人生的苦酒。

“文革”中，造反派把南通“三·一八”牺牲的烈士当成叛徒审查，把丁芒也牵扯了进去。丁芒又被审查，历史上查不出什么，他们把已经甄别平反的组诗《动物园随笔》一案又翻了出来，又一次把他开除了党籍、行政降三级，从部队复员回老家江苏南通市某工厂劳动改造。于是他就“仓皇挈子辞京门，一江夜雨逐归渡”，一个人带了两个孩子，来到了阔别20多年的家乡。

丁芒是1970年3月回到南通的，1975年7月底，解放军总政治部又一次替丁芒纠正错案，给予了彻底平反。9月初总政治部专门派人来南通看望慰问，为丁芒安排工作，并要他回北京办理恢复党籍、工资级别、转业等手续。

丁芒那颗两落两起的心，又从破碎到弥合，从悲哀到建立信心。经过人生的曲折坎坷，他已经从—个记者、诗人、作家而当上了操作工、司磅员、采购员等等，并且从这些行当中磨炼成了一个思想感情分外坚韧的人了。他在磅亭的小桌上，一面承受着政治上的歧视，老婆又一次闹离婚的精神折磨，一面却缅怀革命战争年代，写下了许多气势磅礴的旧体诗和叙事新诗，以鼓舞自己不向厄运低头。

作为转业干部，丁芒于1976年6月在一位老同志的帮助下，好不容易从南通磷肥厂调到江阴澄西船厂当宣传科长。搞宣传工作，对于丁芒来说是驾轻就熟的，在业余时间，他重操旧业，写诗作文，精神异常振奋。至于个人生活，仍是光棍一条，个人的性情也几乎陷入冻僵的程度。

四

1977年初春时节，虽有点乍暖还寒，但报春的梅花已争艳开放了，命运的偶然性使他邂逅了江苏电视台记者樊玉媛。当时小樊失去了丈夫，正一个人拖带着幼小的三个女儿和年迈的婆婆，悲怆的情绪异常沉重。

在暮色苍茫中，丁芒和小樊漫步在江阴黄田港江堤上，她竟然猛地站住以灼热的眼光瞪视着他。诗人难于把握住自己的感情，他压抑住了自己心中翻滚的感情波澜，对她真挚地说着诗似的话语：“不是我的感情结了老茧／20年苦难使我变得胆战心惊／爱情简直有点狰狞可怖／谁都无法保证那不可抗拒的/政治风暴不再降临／何况我这人一生运交华盖／我不想有朝一日连累你／也不想再去遭受别人的唾弃。”

樊玉媛向丁芒吐露了心曲：“那有什么?你坐牢，我陪你坐到底；你讨饭，我替你拎篮子，我要来的第一口饭，先给你吃!”

在这样深情而真挚的剖白面前，诗人对她信服了。这就是他们两人对第二次来到的爱情所作的山盟海誓!他高兴地唱出了“一颗冻僵了的心，终于被焐暖了”的心声。

五

1979年5月，丁芒如愿以偿，调到江苏人民出版社当文学编辑室副主任，后来建立江苏文艺出版社，他成了文艺出版社的资深编审，并开始进入了一个业余创作高潮。这是他平生的第三个创作高潮，而且绵延不衰。
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，我们国家进入太平昌盛时代，诗人也随着国家的形势，走上创作的鼎盛期，他的诗潮像永不衰竭的喷泉汩汩不断。他白天倾心于编辑工作，只是利用早晚的时间里创作，至今已出版了40多本书，其中有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诗集《怀念》，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更流集》，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、诗刊社主编的“诗人丛书”《枫露抄》，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我是—片绿叶》，旧体诗集《军中吟草》以及小说集《开在枪口的鲜花》，散文集《酿熟了的怀念》《丁芒散文集》等，还有论文集《诗的追求》等等。

2002年出版600多万字的《丁芒文集》七本后，近十年来，丁芒虽已年逾八旬，精力渐衰，但“心理年龄”还很年轻，仍保持其奋进精神，勤朴作风，积极投入文学艺术的创作、研究、教学活动。每日基本保持6小时以上伏案工作，在百事纷繁中仍创作了不少评论、诗词、散文等作品。其中作诗词、书画的评论文最多，是其重要的研究成果。近年又出版了《丁芒诗词教学点评》一书，36万字。《丁芒书画论、题画诗》20余万字。

人们要问“丁芒”这个名字的来历，原来这个名字是他于1946年春来到解放区参加革命后使用的，当时家庭还在国民党统治区，用原来的名字，怕家庭受迫害。同时“丁”字笔画简单，书写方便，而“芒”字的来历却不平常：原来他在家乡南通当新闻记者的时候，被人密告到国民党专员公署，说他是共产党。于是他与国民党专员当面对质，该专员警告他“你不要锋芒太露”。他参加革命后，心想“如今我就是要露点革命锋芒给你们看看!”因而为自己取名为“芒”，鼓励自己永作对敌战斗的锋芒!

就这样，“丁芒”就作为正式名字也作为笔名，沿用下来，直至今天，而原先的姓名陈炎或陈轶明已无人知晓了。

 编辑：詹强（西班牙中国传统诗词空中课堂）